昏暗中, 燈光一盞一盞地亮起，又一盞一盞地熄滅。

朗姆帶著兩名下屬走進電梯，在電梯案件上依次按下9、2、5、8、7幾個數字, 然後把手掌按在數字顯示屏下方的位置。隨後，輕微的失重感傳來，大約一分鐘後，電梯門無聲地敞開。

眼前是一條純白色的走廊, 天花板、地板、墻壁都是一樣的白色, 但並不會給人以蒼白單調之感，因為在兩側的墻面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嵌在墻體內部的水族箱，在幽藍的光芒中, 五顏六色的魚安靜閑逸地暢游著, 有時也會貼在玻璃上, 用鼓鼓的眼睛盯著走廊上的人看。

有的地方還懸掛著筆精墨妙的名家畫作, 墻壁的拐角處也擺放著栩栩如生的雕塑。這些在外界價值連城的藝術品，放在這裏只是跟玻璃水族箱等同的裝飾而已。

朗姆等人也沒有將眼神分給這些裝飾品。他們快讀地穿過了兩道防衛森嚴的大門，最後到了一扇裝飾著烏鴉紋章的金屬門前。朗姆的兩名黑衣下屬分立左右, 而他則是用右手握住門把手，同時將拇指貼在其光滑的背面上。

金屬門上的攝像頭轉了轉, 旁邊的放聲器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歡迎回來, 朗姆先生。”

“阿麗莎, BOSS今天怎麽樣？”朗姆問道。

“一如既往。”女聲言簡意賅地回答，同時大門哢噠一聲開了。

朗姆瞥了一眼那閃爍著紅光的攝像頭, 推門徑直走了進去。

阿麗莎是組織開發的人工智能, 第一次面世就順利地通過了圖靈測試, 曾經被組織的那些工程師們稱為“超越了時代的偉大作品”, 並且信誓旦旦地保證“就算是美國軍方的產品也不過如此了”。但是在年僅十歲的澤田弘樹開發的“諾亞方舟”面前, 阿麗莎立刻就被比成了人工智障。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阿麗莎的表現就算再怎麽像人、再怎麽聰明，但實際上它所有的反應和語言都是提前預設好的。雖然它可以通過學習讓自己的數據庫越來越完善，可以學會操縱各種覆雜的機械、越來越清楚地識別圖形、甚至模仿人類的表情和情緒，但跟諾亞方舟那種能夠自主成長、甚至在主人去世以後設計為其報仇、對社會和政治形態也有其獨立思考的人工智能完全不同。

諾亞方舟除了生理結構的不同以外，幾乎可以說是一個人了；但阿麗莎即便有高度擬真的身體，也能讓人一眼分辨出來——這就是一臺機器。

可恨的是，他們原本是有機會得到諾亞方舟的！

他們曾經離擁有那個人工智能只有一步之遙，但計劃卻被人破壞了！

想到這裏，朗姆的眼中閃過一抹冷意。他閉了閉眼睛，壓下眼中的殺意，然後朝裏面的房間走去。

同樣白色為主的房間裏，一名頭發全都白了的老人躺在病床上，身上連著呼吸機和各種監測設備。兩名年輕的女護士正在床邊，一個在記錄儀器上的數據，另一個在更換輸液的藥瓶。見到朗姆後，兩人同時站起來鞠躬道：“朗姆先生。”

朗姆點了點頭，放輕腳步走到床邊，鞠躬道：“BOSS。”

床上的烏丸蓮耶睜開了眼睛。

他的呼吸聲十分沈重，臉上的皺紋重重疊疊，整個人都消瘦得可怕——其實半個月前烏丸蓮耶還沒有蒼老到這個地步，只是黑衣組織的據點接連受到打擊，烏丸蓮耶在緊急轉移的時候不慎染病，身體就以極快的速度衰弱下來。

他畢竟是個接近人類生命極限的老人了。

但此刻，即便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但烏丸蓮耶的意志依然是清醒的，頭腦也沒有因為衰老而變得混沌愚笨。這固然有他長期服用藥物的原因，但同時，他自身的意志力也不容小覷。

一名護士俯身按了下開關，病床一端就緩緩擡升到一個舒適的角度。另一人讓開位置，朗姆坐了下來。

烏丸蓮耶渾濁的眼睛看向朗姆，眼神依然是犀利的。

“我來跟您匯報行動最新的進展。”朗姆低頭恭敬地說：“對北原家的攻擊已經開始了。”

烏丸蓮耶喘息兩聲，才問：“確定？”

朗姆道：“還不能說百分之百的肯定，但北原家跟影貓組織有關，這基本是可以確定的。我們只是還不知道，他們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身份——是合作者，還是說……他們就是影貓本身。”

“剛剛那邊傳來消息，展館中影貓突然出現，協助怪盜基德逃走，兩人之間的關系非比尋常。那個月下小偷的易容術跟貝爾摩德不相上下，如果有他的協助，那麽‘影貓’和‘北原蒼介’完全可以同時出現，甚至那一家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在跟我們作對的同時也在家裏正常的活動——至少在別人的眼中如此。”

黑衣組織從黑箱事件（搶奪諾亞方舟的覆制品）之後就一直保持著對北原家的監視，也有外圍成員潛入到北原集團工作。只不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對北原家的重視程度一直都不高。

畢竟，黑衣組織的敵人實在太多了，而且各個都是國家層面的勢力，與之相比，北原蒼介這個因為種種意外事件才繼承了家族財產的年輕人更像是一個偶然的幸運兒，朗姆等人並不認為他有暗算黑衣組織的實力。

之所以對北原家保持監視，其實只是因為黑箱曾一度藏在北原集團的集裝箱裏而已。在黑箱失蹤以後，各大勢力包括黑衣組織也有懷疑過黑箱或許是被當成普通貨物，依然遺落在北原家，故而暗中調查過一段時間，後來卻因為一無所獲而先後放棄了。

只有黑衣組織——他們的外圍成員在沒有接到命令的時候如普通人一樣生活著。因此，既然組織把他們安排到北原集團這種大公司工作，或者幫他們在北原家附近開了雜貨店、小飯館一類的店鋪，那麽在任務結束以後這些人也沒有直接消失，而是把自己的這一份正常的工作延續了下來，同時也領著組織那邊的工資，保持著長期的監視。

其實這些人不見得有多用心，但是天長日久之下，還是被他們發現了一點端倪。

比如有人打聽到，在“雪莉”叛逃的時候，北原蒼介曾經因為生病，好幾天都沒有露面。

比如組織遇到襲擊的時間裏，有人目睹到北原家的園丁回家的時候身上還帶著血跡和傷痕。

比如前些日子，庫拉索失蹤，組織上下都接到了搜查的命令，正好有人偶然看見一輛車子開進北原家，透過車窗能看到車上似乎有一名白發女子，但卻看不清相貌。

類似種種碎片般的情報，其實有千萬種理由可以解釋，因此過去其實並沒有得到組織的重視。但是當他們把懷疑的目光放在北原身上，然後下大立氣去追查的時候，這些碎片之間又似乎有千萬種聯系，讓他們幾乎可以確定——北原蒼介就是讓組織損失慘重、卻遍尋不到的那個敵人。

黑衣組織又不是警察，感覺這個人是敵人，對他們來說就可以動手了。

最重要的是——

“而且，就算我們的猜想是錯的，又能怎麽樣呢？”朗姆不帶感情地說：“北原集團作為合作者，能給我們提供的協助十分有限。值此組織風雨飄搖之際，我們需要更加有力的援助——殺了那一家人，我們可以派人冒充北原蒼介。假如能借此掌控北原集團，我們現在的困境就能得到緩解，藥物研究也可以繼續。即使只能冒充一段時間，也可以榨幹北原集團為組織輸血，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烏丸蓮耶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沒反對，卻也再次重覆他那個已經說過千百遍的要求：“不要讓這個地方引起關註。”

“是，我明白。”

朗姆沒說他已經把武裝直升機都派出去了——必要的時候，那些人都是可以犧牲的。只要人都死了，誰能查到這個秘密據點？

烏丸蓮耶艱難地喘了兩聲，問道：“研究……怎麽樣？”

“沒有太大的進展，而且研究資料的遺失……”

朗姆話音未落，一名下屬在門外請示以後進來。

“BOSS，朗姆老大。”下屬鞠躬以後道：“秘密調查北原家的瑪格麗特匯報說——她已經發現了雪莉的蹤跡。”

因為懷疑影貓那邊可以監控所有的信號，所以這處地下的據點內外是沒有手機的，朗姆也只能讓下屬來回傳話。

瑪格麗特是怎麽發現的呢？她並非正好在大街上遇見了沒有經過打扮的灰原哀，而是綜合過去大量的情報，尤其是雙塔大樓發生爆炸和大火時，雪莉與琴酒的通話，推測——假如北原蒼介就是影貓，也是當初那個援助雪莉叛逃的男人，那麽他應該就把雪莉藏在了自己的身邊。

然後她找人安裝了遠距離監控，暗中拍下了所有進出北原家的人，重點關註其中的女性。瑪格麗特原本懷疑的目標是南野鈴和淺野京子兩人，直到她偶然發現，有一個小女孩的五官長相跟年幼時的宮野志保幾乎一模一樣，甚至跟長大以後的雪莉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正如柯南總是喜歡重覆的，一句福爾摩斯的名言——“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瑪格麗特也秉持著同樣的看法。

她懷疑灰原哀就是雪莉，便趁著今晚的混亂果斷動手。雖然瑪格麗特因為阿笠博士等人臨時改變行程而丟失了灰原哀的行蹤，卻依然潛入阿笠家，發現了至關重要的證據。

“讓瑪格麗特把藥品全部帶回來。”朗姆吩咐下屬道：“還有……把雪莉也活著帶回來。”

“是。”

下屬離開，朗姆轉頭看著烏丸蓮耶，說：“您聽到了嗎，BOSS？雪莉竟然變成了一個小孩。”

“是啊。”烏丸蓮耶的心情也忽然變好了一些，緩緩道：“真是……不可思議……”

“看來我們都小看了她的天才程度。”喜悅之後，朗姆倒是有些後悔：“當初對宮野明美的處置，暫緩一段時間就好了……至少別讓她察覺到問題……”

“找到宮野明美。”烏丸蓮耶道：“找到她，雪莉才能為我們所用。”

“明白！”朗姆應道。

“還有……既然已經動手……就別留下後患！”

烏丸蓮耶輕緩的語氣中透著一股森冷。朗姆知道他指的是北原家，再次應道：“Yes， 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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